所有痛苦的铺垫，终于掩盖不住美好的真情，就算珍惜的下一秒就会破碎，现在也要快乐着记住一切经历。
这是第一次周练，以前，华尔兹只在别人口中听说过高中存在这么一种制度，现在确实要经历了。
第一门是英语，刚刚早上六点，虽然五点半同学们就来了教室，趴在桌子上瞌睡，但是现在仍没有要清醒的迹象。
卷子是从前往后一张一张传过来了，在年级主任锐利的目光下，教室渐渐安定。
拿到试卷，一切该明白的都明白了，所谓周练，即是如此。
尽管知道高中生活就是这样，但是华尔兹还是忍不住抱怨起来：“这纸真烂……”
不过这句话倒算是写实，那纸的确很烂，灰绿色，上面还有无数黑点。印刷出来的题目字体很粗，而且是黑灰色，模糊不清，在最低端的盗版小摊上都找不到这种水平。学校也是掏尽心思了。
话虽这么说，也没有什么办法，华尔兹粗略估算，按学校纸张消耗量，一周仅周练就要用两万张四开纸，先不说钱的问题，只是为了环保也应该用再生纸，什么时候改成电子版，估计会好。
想完这些，已经过去十几分钟了。为了不交白卷，华尔兹顶着浓浓的睡意开始读题，刚开始一切都还好，第一篇短文是个小笑话，华尔兹还笑出了声音，第二篇也勉勉强强过得去，但是到了第三篇，睡意成了指数爆炸函数，每读几句话，就会无法控制地睡着，等到下巴磕到桌子，或者笔掉地上，才会惊醒，惊醒后不过是几秒的清醒，瞌睡这种东西是难以赶尽杀绝的害虫，每次惊醒，它都会迅速增长到更高的程度。
就这样，一次又一次，华尔兹睡着又醒来，每次醒来都会忘记刚刚读的那几句话的意思，华尔兹成了鱼缸里的金鱼，不仅努力睁大眼睛，看到的只是扭曲的景象，而且只有七秒的记忆，一篇短文，读了一遍又一遍，不断重复，一直坚持着，就像小学数学题里那只白天爬坑晚上往下掉的蜗牛。
睡觉还是战斗，这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；
默然忍受瞌睡暴虐的统治，
或是挺身反抗万物朦胧的苦难，
通过斗争把它们清扫，
这两种行为，哪一种更高贵？
华尔兹想起以前不知道从哪里读到的一条新闻，说睡不够觉会降低智商。于是，他开始思考起睡觉的问题来：或许现在可以采取各种方法醒来，但是，现在不瞌睡，今天之内总会有那一段瞌睡期出现，人是必须睡够的，人最宝贵的是生命，人的生命只有一次，睡觉是为了活命，虽然大家常常说生命更重要的是宽度而不是长度，那么我们可以这样设想，生命是一个二维图形，分为两个维度，长度和宽度，人能是实现的长度和宽度是有限的，所以他们加起来应该是等于某一定值，假如说生命只有长度，就会成为一条线，假如说只有宽度，也会成为一条线，要想面积最大，应该是个圆，圆很好，可以解释为什么现在需要睡觉，圆的一头是从点出发的，对应人生命的起点，做的事少，时间也短，往后宽度越来越大，直至中年，因为常听大人说中年是人最累的时候，最后在慢慢减小，直到老死，也以一个点结束，这样来比很贴切，所以，为了对人类社会，甚至说宇宙文明奉献更多，我必须努力做到面积最大，由此看来，不能拿命随便烧，还是选择睡觉吧。
于是，他直接枕着胳膊，睡起觉来。但是很奇怪，努力克服睡意时总是一不小心就能睡着，而专门去睡觉，却怎么也不舒服，姿势好像总是不对，不是脖子僵了就是手酸了。人生尽是些不如意的事啊。
下课铃声像早晨的闹钟一样令人烦躁地响起的时候，一大片人被惊醒，不少人慌乱地随便在答题卡上涂了一些自以为很有规律的答案，也有人直接抢过别人蒙的答案来抄，总之，为了填满空白，大家也是“拼命”了。
下午周练完毕，华尔兹隐隐约约感觉到了紧张，像个第一次参加考试的学生。
收拾好书包的同学结伴渐渐走上了校车，家长们接送孩子的轿车堵满了学校附近的路，楼道很快寂静下来，这时候热闹的就只剩下操场了。
华尔兹坐在座位上，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透过看着人群熙熙攘攘，窗台上的玻璃水杯折射着下午的阳光，窗台上没有花花草草，只有一摞摞几乎没有动过的习题。
“在等我吗？”子青背着书包，走过空荡荡的教室，过来和华尔兹搭话。
“……嗯……”
“走吧，我们去操场看看。”
“操场？”
“是的。”
“为什么要去那里？”
“不是说过了么，还有两个人啊。”
“嗯……那也可以……”
于是子青走在前面，华尔兹跟在后面，走向操场。
这样的场景华尔兹好像在哪见过，记得一个雨天，应该是初中的时候，离现在也不远吧，他跟着一个人进了一家小店买东西，他和那个人一起进去，店里的货架高高的，密密的，像是迷宫，华尔兹不知所措，他忘记了自己想要买什么，只是默默地跟在那人后面，在小店里转来转去……
“喂，别老是走在我后面嘛。”
“我……”
华尔兹只得尴尬地与子青并排走着。
一个男孩，一个女孩，两个人，走着，不快也不慢，若是被老师看见了，也许会起疑心呢。
还没有到操场，杂乱的拍打篮球的声音和人喊声混在一起传到华尔兹耳朵里面。他不会打篮球，也从来没有打过篮球，更没有打篮球的意愿，但是来总是有理由的，所以，别的东西也就无所谓了，篮球也总是一项好的体育运动。
不知道什么时候，华尔兹已经跟着子青站在篮球场近处不动了。
“坐下吧。”子青提醒他说。
他们就坐在一处没有人的篮球架上，放下书包。
“你的书包好瘪。”华尔兹顶着子青的书包冷不丁说出这样一句奇怪的话。
“东西带够就行了，作业，不是带多少就能写多少的。”
华尔兹看了看自己鼓鼓囊囊的书包，再想想自己做题速度和休息时间，还有刚刚步伐不稳的一路，瞬间感觉自己很愚蠢：“嗯……我也许只是买个安心吧……”
“话说，我们来这，你的朋友，是打篮球的么。”
“嗯，差不多了，男孩是的。”
“他们都是谁啊？”
“见了你就知道了。”
远处男孩子们围着一颗篮球对抗着，时不时有篮球进框。而华尔兹没有看，他出神地望着另一个地方。
那是艺体馆，没错，就是他昨天听到的乐曲的发源地。
大操场连着小操场，小操场里面有八个篮球场，小操场就在艺体馆旁边。文艺和体育的碰撞就在这里了。
“嘿，你觉得谁打的不错？”子青一句话把华尔兹拉回现实。
他迅速看了看远处打篮球的男孩子们：“呃……这……我其实不会打篮球……”
“没有什么会不会的，你感觉谁很厉害就够了，至少对于我总是这样……”
华尔兹重新仔细看了看远处挥汗如雨的人，意外发现了宋秋波，杨言风，赵飞鹏。
“要我说的话，虽然杨言风很高，但是宋秋波似乎很灵活呢。”
“嗯，我也这么觉得。”
“其实话说回来，他们都比我高。”
“记得以前有一句话，身高这种事，大家都是一米多么。”
华尔兹冷笑了一声。
“你怎么又冷笑了，你不喜欢我说的话。”
“不，我天生就这样……”华尔兹不禁想起郜世清，也许，本性也是可以改的，而且有些东西是必须改的。
……
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，在篮球架上坐着，女孩看着远处打篮球的男生，男孩望着曾经发出光辉的窗口。
华尔兹静静地坐在那里，不知道说些什么，也不知道该不该说，下午渐渐凉爽，微风也起来了。
天上的云很慢很慢地改变着形状……
打篮球的人都渐渐疲惫了。
“我们还要等多久？”华尔兹问。
“不知道，应该很快吧。”子青回答。
……
“他们都去做什么了。”
“不知道，但是一定是不得不做的事。”
……
“他们还会来吗？”
“应该会来的。”
……
渐渐地，大汗淋漓的学生披了衣服，成群结队离开了。
“人都走光了。”华尔兹抱住膝盖，蜷缩在篮球架上。
“再等五分钟吧。”子青看了一眼宋秋波和杨言风他们刚刚打过篮球的地方。
……
“越来越冷了，你有纸巾吗？”接过纸巾，华尔兹擦了擦清水鼻涕。
“算了，也许他们有事，但是又不方便告诉我们。”子青背上书包站起来。
“我们要离开吗？”
“再不走，天就黑了。”
于是华尔兹也背起书包，跟着子青走。
在夏天的柏油马路似乎不如冬天那么沉稳黑篮，每一步脚印都有那样特殊的味道。
刚刚的车水马龙，已经变成寂寥。
沿着生长旺盛的草丛，他们走上了回家的路途。
“我们要去哪里？”
“我们去花店玩吧。”
“花店？我从来没有去过，那里有什么好玩的呢？”
“有很多很多花，你去了，就知道好玩了。”
……
子青顺手拔了一根蒲公英：“你说，花花草草，喜欢的话，到底是该留在土壤里，只是轻轻扫过一眼，赶紧将它们忘掉，直到它们自生自灭，还是在他们枯萎以前折下，插在头发上面？”
“只要，没有人抓住你罚款的话，应该没什么问题。”华尔兹生硬地回了一句。
“你会明白吗？”子青微笑着，停了下来。
“我不知道明白什么。”华尔兹走到了她前面，也停下来，转过身，面对着她。
“花开堪折直须折，莫待无花空折枝。”子青柔和地说。
“花开堪折直须折，莫待无花空折枝……”华尔兹小声重复。
子青举起蒲公英，闭上眼睛，轻轻吹了一口气，蒲公英神圣的白伞，像一群和平鸽，像物质化的音符，一连串飞去，从华尔兹面前飘过，乘着夏天的微风，穿过无人的黑色柏油马路，飞向学校对面的旷野……
善良到底是什么呢？是为花凋谢而流泪，还是珍惜就在眼前的美好，不让他们支离破碎？我们总是遥望着未来，想象着自己会成为什么样的人，却忽略了现在的自己，直到怨气和期望满满的一生过去。总是东张西望，却忘记了自己真正想要的，总是说将会明白更好的，却从来只在传言中模模糊糊看到过陌生的世界，等到所有未来变成了现在，才发现所珍惜过的都已逝去。
……
“……满天星，风信子，勿忘我，茉莉花……”
“……白玉兰，薰衣草，栀子花，蒲公英……”
“……乱子草，红枫叶，君子兰，彼岸花……”
“……粉蔷薇，红玫瑰，狼尾巴，狗尾巴……”
子青一连串带着节奏唱出这些花花草草的名来。
“你家是开花店的吗？”华尔兹忽然问。
“……满天星，不是啦……”
“那么，你很喜欢花花草草吗？”华尔兹继续问。
“有很多我喜欢的，但是我不会养花呢，怎么了？”
“啊，我认识一个人，也喜欢花，而且很喜欢养花。”华尔兹挠了挠头。
“那个人对你很重要吧，今天去花店要不要带一点花给他？”
“那倒不用了，他只喜欢自己那点花的，我喜欢的他又不喜欢，而且，他的花已经够多了，家里，院子里到处都是……”
“他家一定很美吧。”
“还好吧……”想到别的事情，华尔兹尴尬地笑了笑。
……
连接学校和市中心的路很长很长，路两边没有房屋，只有长满杂草的田野，草丛再往远处是像大杂草一样的小树林，除了上下学，路上没有什么阻挡视线的汽车，他们沿着这条路，一前一后地走着，静静的夏秋相交之际，谁还记得前几天在学校那样僵硬的生活？
其实华尔兹也是第一次走路回家，本来他是要打出租的，但是跟着子青，一切孤独的计划都改变了。
“喂……咳……嗯……”华尔兹不知道怎么称呼眼前这个看起来傻傻的女孩。
“说吧。”子青扭头，华尔兹正好看到她的侧脸。
“你说的花店在哪里啊？”
“就在马路的尽头。”
“我没有去过马路的尽头。”
“走路就好了，一定能在日落之前到达。”
“喂，不要像小孩子探险一样神秘啊。”
“难道，你是大叔吗？”
“这……”
路上渐渐有了轿车疾驶而过的声音。
“现在几点了。”
“就要到了！”
“……”
一间间房屋出现了，没错，已经进入了城市。
“现在几点了？”
“就在路的尽头。”
各种各样的商铺——书画社、便利店、咖啡店、文具店、美发店……
“现在几点了……”
“就在日落之前。”
高楼林立，大型的购物中心，一切可以感受到的冰冷袭来……
“到了，华尔兹！”
“在……在哪？”
“看！”
顺着子青手指的方向，有一个小小的花店，外面的花多，也不多，没有密密的万花从，但是有一整片小碎花，白色、桃红在那里调和起来，华尔兹从来没有来过这里，虽然他生于这座充满矛盾的城市，却始终没有来过这里，在这高楼之下，这样一个小小的商店，就像学校布告上突然出现的艺术字一样。
华尔兹努力想看清楚：“花……花……”
“华尔兹！”子青笑着叫他名字。
“花……”华尔兹看不清那个花店的招牌，招牌上只有一个大大的花字，花字下面好像有一行小字，但是他看不清。
“华尔兹，嗯，我觉得读成二声最好听，其次是一声，虽然按理来说应该读四声。”
“花的下面是什么字啊？”华尔兹呆呆地问，眼睛没有离开那块招牌。
“走进看看不就知道了，去吧。”
“……嗯……”
……
穿过马路到了对面，那个花字越来越大了，华尔兹看清楚了，“花”下面是一个蝴蝶图案，只是非常小。靠近之后，那些碎碎的花也显得更加可爱，不用夸张地去说成花的海洋，那倒像夏天雨后的一个小水池，没有什么波涛汹涌让人心潮彭拜，但是对于有些人来说，也会慢慢蹲下来，看看这个小水池里面有趣的景象，看会不会有一只蜻蜓意外地发现这里，轻轻点出一些涟漪，或者说，把脸靠在膝盖上去看水面上不太清晰的自己的倒影。
“奇怪，我在这个城市住了十几年，怎么从来没有发现过这里？”
“你生活的一点都不认真啊。”
“生活，还需要认真吗。”
“当然了，我们没有什么除此之外可以做的事情，你可以把所有的事情说成生活。”
“这个，是你自己字典里面查出来的吧……”
“啊呀，不要在意这些细节，进去看看吧。”子青推着华尔兹的后背，华尔兹扭头看着门口的那些花，进了这家奇奇怪怪的花店。
各种花草的味道弥漫到花店每一个角落和人的肺里面。华尔兹觉得自己不能深呼吸了，否则会醉掉。
“怎么样，花的味道很好吧。”子青放下了手，背到后背。
“嗯，好在这里没有大王花。”华尔兹联想到那种生物书上奇怪的花。
“当然不会有那种东西！”一个小女孩的责备的声音传来。
华尔兹看见，在花店这条走廊的尽头，站着一个看起来约有十二三岁的小女孩，头发末端染成了蓝色，表情带着一点点的不愉快。
“……”华尔兹感到一丝敌意，他已经准备好冷漠地无视她。
“看，真是缘分呢，介绍一下，这是华尔兹，华尔兹，这是……”
“……啊……呵呵……”华尔兹不知道该说什么，但是刚才的不爽却立即消失了。
“这就是你们常常说起的华尔兹吗？”
“我们哪里有常常提起了，还有，们字在哪？”子青对这个小女孩使了个调皮的眼色。
“你说什么总是对的。”
华尔兹有些疑惑，但也没想太多。
“今天带他来看看花。”子青解释。
“你想看什么花呢？”小女孩问。
“这个……其实我不是很喜欢花……”华尔兹意识到子青应该和这个人很熟，顿时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，想逃避。
“那你来干什么？”女孩不解。
“没有见过怎么知道喜不喜欢呢？”子青推着往前面走。
“其实……”
“走，去挨着看看吧！”
这三个人排成一列，就沿着石砖铺的小路往前走。
走到那像彩色圆柱雪糕的花旁边华尔兹停下来，那花的花朵就像簇拥在一起的缤纷奶油。
“这个是风信子。”女孩解释说。
继续往前，华尔兹清晰地看到一种他十分熟悉的花，洁白，就像一个纯洁的小女孩，有时候，也像一个与自己同龄的人，仿佛能理解自己，用她的芬芳驱散乌云。
“这是……茉莉！”
“如果你连这个都不认识……”
“我又不是卖花的，不认识也很正常啊。”
“这里有你喜欢的花吗？”
“没发现，事实上，我是不喜欢花的。不就是些植物，有什么好看的，这些不实用的东西，不过是某些人意志消磨的罪魁祸首，和毒品没什么两样。”虽然华尔兹说话就是这种风格没错，但是在这里，和另外两个女孩在一起，总是尴尬到让人头大。
“不喜欢你可以去别的地方。”女孩正玩着自己蓝色的发梢，忽然听到这么一句话，一股怒火瞬间燃烧起来。
“好了，大家都有自己喜欢或者不喜欢的东西，没必要争论嘛。”气氛凝滞，子青立即把他们注意力转移到自己身上。
注意到自己不是一个来的，有忽然明白了自己说的话有多么难收，华尔兹感觉血液都涌到脸颊上，脚不着地，但是又想挽救一下在子青面前的形象，于是找了一句不着调的话：“其实……门口那些花……我还是挺喜欢的……”
“……”女孩似乎想走开不搭理他。
“他只是一时口误，你看他都承认了自己还是喜欢花的。”
“注孤生的暗恋者，再给你介绍一次……那种花……叫满天星。”
“喂，什么叫……啊呜呜呜”华尔兹刚想说什么，被子青用手捂住了嘴。
刚开始是挣扎，但是华尔兹忽然发现子青的手很光滑。也许，女孩子都是这样吧，华尔兹心情有些乱。她的手，没有抹着化妆品的味道，但是似乎是有味道的，就像干燥的时候闻到的水香味，让人心情安静下来。华尔兹莫名害怕起来，联想到许多事情：我没有流出口水来吧，流出来就尴尬了，一定会让她觉得恶心，我今天中午吃的是……不会有味道吧……混乱之中，华尔兹又渐渐平静下来。接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子青收回了手。
“那种花，叫什么来着？”华尔兹挠了挠头。
“我已经说过了，满天星。”
“不用一直尴尬地问名字嘛，我们去看看。”
“嗯……”华尔兹应声。
他们重新回到门口，站在那些小碎花的前面。子青俯下身子看花，华尔兹也跟着俯下身子。这下，他终于看清楚了：花的确很小，显得没有什么力量，也不怎么高贵，算不上让人尊敬的花，没有妖娆，没有玫瑰的刺，每一朵花都躲在花丛中间好像害怕又新鲜，他们团聚在一起，很温暖的样子，或许每朵都有各自的孤独悲伤，但是当他们像这样互相簇拥着，不知道是什么驱散了害怕和忧郁，一切氛围都洋溢着惬意的美好，或许花与花是能够相互理解的，虽然每一个个体都不是别花，仔细观察也会发现很多差异，但是并没有因为这样就出现了互相强迫，互相伤害。他们也明白每一朵花的存在都是极富个性的，即使粗心的外人并不知道每一朵花的小秘密，花也未曾因此而变得一模一样。真正的无私也许像这些花一样，不是丧失掉自己而去追逐相似的虚幻，而是正因为有着各自的隐痛才能相互理解，所有的私情没有随意泼洒向每一个脆弱的心灵，但是都得到了合适的慰藉……
华尔兹似乎没问到什么味道，于是用尽吸气。
“你就不能温柔一点吗？”子青说。
“这……我想知道它是什么味道。”华尔兹解释。
“味道……我觉得啊，味道不是用尽吸气就行了，你要自己体会，有时候味道也许不是那么真实存在，你觉得花是什么样的，有时候眼睛，耳朵，皮肤，心都能闻到‘味道’，只有用心才能感受……”子青闭着眼睛，仍是俯着身子：“我可是闻到了花的香味哦。”
“这都是什么神乎其神的说法……”华尔兹心里这样想，但是没有说，他重新做了个俯身的动作，两只手支在膝盖上，轻轻地呼吸，他没有再闭上眼睛，而是看着花。
华尔兹看着花，不知道什么原因，好像想起来许多事，渐渐的，花似乎真的有香味，他十分确信，不是草味，也不是简单的芳香，没有香水的迷离，没有樟木的提神，没有……安静地闻，这味道似乎是很复杂的，有各种各样的忧伤，也有各种各样的快乐……有些部分让人鼻子一酸，想要落下眼泪，有些部分让人嘴角上扬……好像认识了很多个性张扬的朋友，对于他们，华尔兹自然而然地同情、尊重、友善、真诚，想要去了解他们，想要去拥抱他们……
“……我好像真的闻到了味道……”华尔兹的声音变得忽然沙哑，也许是因为嗓子刚好不合适。
“你又哭了？”子青笑他。
“没有，还有，不要用又字。”
“……”
“你闻到的味道是什么样的”华尔兹很好奇。
“不好说，也许言语是无法形容的吧，你呢？”
“我应该也是如此。”
“那么我们意会吧。”
“意会？”华尔兹有些疑惑。
“现在你感受到了没有，我已经告诉你了。”子青一脸虔诚。
“没有。”华尔兹一头雾水。
“也许网络有延迟呢，不知道什么时候，你就收到了。”
“好吧……”虽然不是很明白，但是华尔兹似乎是相信了。
“话说，今天为什么来这里？”
“当然是为了看花，认识新朋友啊。”
“新……朋友？”
……
“喂，请不要无视我。”小女孩看着华尔兹和子青，把脸颊用气鼓成气球的样子。
“怎么会呢，那么，你闻到了什么？”子青好像觉得没多大问题。
“我！我闻到了……很酸很酸的香味。”
“还是和往常一样吗？”
“在这里从小就和花在一起，其实本来没有味道，后来不知道为什么，出现了很酸很酸的香味。”
“哈哈哈……”子青好像明白了什么。
“你笑什么啊。”小女孩问。
“没什么，我知道了，很快酸味就会消逝的，你会闻到不同的味道。”
“消逝？怎么可能。”
“谁知道呢，既然能无中生有，就一切皆有可能吧。”
……
天色渐渐暗了下来，刚刚怒目而视的孩子们也渐渐玩到一起，天边上渲染成粉红色渐变蓝绿……是黄昏时候了。
……
“到了分别的时候呢。”子青宣布了将要离开的决定。
“已经这么晚了呢。”小女孩看了看手表。
“我们说再见吧，华尔兹，勿忘我。”
华尔兹脸微微泛起了红色，和天穹颇为一致。
“再见，华尔兹。”子青扭头朝向小女孩，“再见，勿忘我。”
华尔兹感觉呼吸急促了。
“那……再见了，子青……”小女孩有些不舍。
“你俩也说再见啊。”子青提醒他们。
“……那么……再……见……”
“我……也是……”
“喂，说出对方的名字啊，到底在向谁再见，好好记住朋友的名字啊，华尔兹，勿忘我。”
华尔兹瞬间感到凉凉的尴尬的晚风，原来，是这个小女孩叫“勿忘我”，这大概是昵称吧。
“再……见……勿……忘……我……”
“谁要记住你了……”
“说什么气话嘛。”子青温和地笑。
“唉，再见，华尔兹。”女孩扭开头平稳地说。
“我们都回家吧，不要扭头然后撞到墙哦。”子青开玩笑。
“嗯……”
三个人分开三个方向，走向各自的归宿。
不过几步，华尔兹扭头，看见高楼包围露出的粉色天空下，子青远去的背影，在城市的车水马龙中，她显得灵动而又渺小……
“勿忘我”也回头，看见子青蹦着跳着远去，就像从前一样，但是一切氛围明明是变了，总是有一点新鲜的害怕和忧伤，但又不失喜悦……
黄昏的天色烂漫唯美，每一片天空都值得细细品味，但是她变化的很快，每一刻都是不同的奇妙景象，天就要黑了，有谁能够抓住这易逝的美好，将她刻画在记忆的深处……
华尔兹在人行道上，城市的灯渐渐亮了，眼前永远停不下来的汽车反射着一点点明亮，刺伤了眼睛，不知道何处传来的喇叭好像演奏出了萨克斯曲《回家》，一天的美好和奇遇，慢慢酝酿着，有了忧伤的味道。
天色深蓝，高楼的玻璃幕墙也变得如此。
好在住宅区还有温暖的味道，当打开家的大门时，似乎可以放下所有学业的劳累……
但是，今天父母不在家呢，华尔兹想到。仍记得很小的时候为了看电视，玩电脑，期盼着父母有什么事情能够出门，自己在家就能好好放肆……但是，不知道从何时起，已经不在如此了，从零食中只尝得出油腻的味道，打开电脑只能感受到键盘上双手的冰冷，和被屏幕弄得困乏的眼睛，电视更是已经被遗忘……似乎很都没有喜欢做的事情了。
放下像石头一样的书包，书包在沙发上弹了几下……
华尔兹坐在沙发旁的地下，抱着膝盖，感觉有一点点冷，忽然，他想起小时候妈妈做的汤面来。每当华尔兹哭到手指发麻，又冷又晕，妈妈就会为他做一碗汤面，虽然他不喜欢荷包蛋和西红柿，但是很温暖。
冰箱里总还是有食物的，但是重新热过的东西，已经食之无味了，饿，就饿着吧。
天色深黑，这黑色穿过没有拉窗帘的玻璃，渗透进整间屋子，不知道这股气来自天上还是什么地方。城市中黑色弥漫，笼罩着光亮，灯光已经刺眼，却仍然只能照亮身边的一小块大地，更不必说他的光只是燃烧的伤感。
屋子里已经看不清了，各个房间角落透露出些许神秘，所以甜蜜的快乐已经完全发酵成酸味的忧伤，经历过了这样的一天，反而更加深深陷入孤独的深渊，若不是前几天流尽了眼泪，现在或许还能湿润一下干涩疲劳的双眼。
华尔兹昏昏噩噩地幻想起来：“看花，到底是为什么呢，为什么要去认识新朋友呢，难道，我们已经是朋友了？朋友到底是什么？”
“为什么花儿会有那样的味道，我是从来没有闻过的……”
“那朵蒲公英，现在已经飞散在田野上了吧……”
他幻视出白天的画面来，蒲公英的白伞飘着，落到雨后的小水坑里，落到华尔兹的头发上，落到绿色的草地上……
这大概是梦吧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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